秦艽

【恨心】山有木兮(十二)

  
  忆无心努力地把心放下来,努力地安心跟着黑白郎君,踏踏实实地提升。她不知道事情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她只有抓紧一切时间和方法,让自己能有更大的把握去应付。
  
  这几日来,忆无心依着黑白郎君的指示,将训练地点从车外转移到了车内,这样做虽是多多少少降低了成效,但同时也降低了被追踪的几率。
  
  忆无心当下感到颇为尴尬。
  
  原本黑白郎君安排,她只要坐在车里,适当地运行灵能就好,可忆无心本人表示,这样的节奏提升速度明显没有运动着来得快,便心血来潮地提出了扎马步的要求。
  
  黑白郎君一挑眉,宝扇摇摇,允了。
  
  于是忆无心便在马车里蹲上了马步,原本她以为此番与下车步行无甚差别,但她着实小看了“马步”这个东西。
  
  扎马步,既然能被当作天下武术的基本功,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这不仅仅是对身体素质的锻炼,更是对力量分布的一种考验,看着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但事实上,也是一个难度系数颇高的动作,一个不到位,这马步就扎不上。
  
  就比如当下的忆无心。
  
  忆无心的架势一摆出来,黑白郎君立刻就理解了为何忆无心的功夫会弱到这个地步。按说,忆无心本身是向术士发展,武功弱本无可厚非,但毕竟她的身边都是些本事通天的人,多多少少也该能渗透一些武学给她,或许也确确实实渗透过了,但忆无心明显只学到了表面,几乎没有吸收进去,就冲忆无心这不伦不类的马步就能看出,忆无心那本就属于三脚猫级别的功夫,也只是学了个表皮。
  
  实非忆无心在武功上天赋不高,实在是忆无心压根就没真正了解过武学,现在的这些个功夫约摸都是忆无心从四面八方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东拼西凑起来的。
  
  黑白郎君斜倚在车厢内一侧座椅上,瞧着忆无心满脸认真地蹲着她自认为的所谓的马步,实在是看不下去,出声打断了忆无心。
  
  忆无心眨眨眼睛,抬头望了望看上去颇为闲适的黑白郎君,却见黑白郎君扇子冲她扬了扬,又指了指他跟前的地板,示意她站到那里去。忆无心头歪歪,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地挪了过去。
  
  “现在,开始吧。”黑白郎君摇摇扇子,相当简洁。
  
  忆无心立刻领会精神,全神贯注地在黑白郎君跟前半蹲下来,才刚要进入自我感觉良好的状态,谁知这时候,黑白郎君一扇子劈上了她的小腿。
  
  “同肩宽,小腿竖直,膝不准过脚尖,再往下蹲。”
  
  扇子敲在腿上,一点也不疼,且每一下都恰到好处地纠正了忆无心不标准的姿势,但眼下忆无心毫无准备,猝不及防地被黑白郎君打破了平衡,险些仰倒下去,所幸忆无心反应过快,迅速重新掌握了平衡。
  
  但,要是真这么简单就能扎出马步,那马步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忆无心对重心的把握不可谓不好,身法灵活的人对重心的掌握都相当不错,然,运动状态的重心和静止状态的重心是不一样的。人在活动中,身体多个部位发力,看似复杂,实则整体处在一个动态平衡之中,像有无数只手扶持,可以随时做出细微精确的调整,而当人静止下来,各部力量卸去大部分,对于重心的控制力也相应地减弱,反而更容易出现失衡的现象。正如现在的忆无心,她可以在黑白郎君将她丢出马车的时候迅速调整以确保安全落地,却难以在此种相对平稳的状态下保持平衡。
  
  马步的三个直角,足与小腿,小腿与大腿,大腿与躯干。黑白郎君几下摆弄完忆无心的造型,随即竖起扇子一拍,扇面“啪”地一声拍在忆无心胸口:“上身直立!”
  
  忆无心被黑白郎君用扇子纠正了腿部姿势,为保持平衡,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结果叫黑白郎君这么一拍,身子一立,重心后移,竟直接跌坐了下去。
  
  忆无心呆愣地坐在马车地板上,第一次有了想找个缝儿钻进去的冲动。
  
  太丢人了,真是太丢人了,尤其是看到黑白郎君那明显表达着意料之中并似乎带有那么一丝笑意的眼睛,她就更想藏起来了。
  
  啊,难得主动提要求,谁知闹出这样的笑话……忆无心囧得直想伸手捂住脸,难得鸵鸟,却听黑白郎君开口:“再来。”
  
  忆无心也是个相当倔强的主,在短暂的窘迫之后,便立刻升起了不服输的心思。她迅速爬起来,拍拍身上其实并没有的灰尘,重新蹲了下来。动作很慢,但姿势相当标准。只是叫忆无心感到无奈的是,这样毫无支撑宛如凭空坐在空气上的姿势,真真是太难坚持。
  
  作为一名武者,黑白郎君自然清楚马步的难度。他看了看忆无心,瞧见她不过几息便大汗淋漓,可即使累到身体都不自觉打颤的地步,还咬着牙坚持不动的模样,嘴角勾了勾。对于忆无心的韧性,他向来很满意。
  
  忆无心体验了一回真真正正的扎马步,只觉这短短数息比平时跟着马车跑一上午还要疲累,不过片刻便开始气喘吁吁,眼看就要倒下去,忆无心咬咬牙,愣是给挺了过来,可也就只多坚持了那么一下,随后便不受控制地后仰而去。
  
  料想中的屁股着地的疼痛感没有,忆无心眨眨眼睛,扭头看了看,黑白郎君非常及时地伸出一只手接住了她,避免了她直接倒地板上的结局。
  
  忆无心一下子就瘫了,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全部祭给马步了,于是她一点也没跟黑白郎君客气,整个人耷拉在黑白郎君胳膊上,仰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黑白郎君没制止忆无心这种难得颓废的举动,另一只手也伸出去,微微直起身子,两只手探进忆无心腋下,像拎小孩一样将忆无心架起来放到跟前,让忆无心靠着他休息。
  
  忆无心背靠在黑白郎君胸前,丝毫没察觉此番姿态有多亲密,当下她的心思都放在感叹练武的辛苦上,直到黑白郎君出声问她:“如何?”
  
  不知是不是武者共有的特点,黑白郎君那声音似乎是从胸腔深处发出,低低的轻轻的,但又充满了穿透力,声音震动引起的共鸣令黑白郎君的胸口几不可察地微微颤动,但紧贴在黑白郎君身上的忆无心却感受到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感官原来可以灵敏到这个地步。忆无心感受到背后的细微颤动,心脏骤然停了一瞬,随即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们的距离有这么近。
  
  她突然觉得脸上微微热,本能地想要动一动,但一些不可言说的微妙小心思让她非但没有远离,反而更加往后靠了靠。
  
  小心翼翼地,不着痕迹地,祈求着不被发现地,更加贴近他。
  
  “累。”小心地掩藏起小心思,忆无心并没有因为刚刚那一瞬间的旖旎忽略了黑白郎君的问话,既然好好品尝了一回扎马步的味道,总不能白尝。
  
  “特别累,但是似乎回复得也很快。”忆无心想了想,扭头问黑白郎君,“为什么?”
  
  “此举乃针对身体力量运用的训练,短时间身体各部高强度紧张,累本应该,你既不再施力,回复自然快。”黑白郎君在武学理论上有出人意料的耐心,“而且,你没有使用灵能。”
  
  忆无心了然地点了头,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专心致志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倘若再分神控制灵能,那岂不是会刚蹲下就要坐下了?
  
  黑白郎君眼神下移,瞧了瞧忆无心略显纠结的小脸,语气中难得带上了一丝戏谑:“这是你自己的要求,如何?还能继续吗?”
  
  相当拙劣的激将法,但往往有着非常好的效果。忆无心襟了襟鼻子瞪了瞪眼,既然被小看了,那就说什么也要坚持到底了。
  
  黑白郎君瞧见忆无心这颇为孩子气的反应,眉梢一挑,随即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捏住了忆无心的鼻子。
  
  忆无心此刻内心仿佛见了鬼,但这般亲昵的动作令人沉沦,让她本想要拍开他的手刚刚抬起来又放了下去。
  
  他与她这样亲近,令她欣喜。
  
  但再欣喜也敌不过窒息的感受。你想捏,也给你捏了,见好就收总可以了吧,都上不来气了还不放手,这可就过分了。忆无心因为呼吸被阻,眼睛瞪得老大,随即便做出了一个超级大胆的举动。
  
  忆无心伸长胳膊,由于臂长度的缘故,几乎整个人快要趴上去,然后,用力地捏住了黑白郎君的鼻子。
  
  下一瞬,忆无心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但做都做了,骑虎难下,只好狠下心思捏下去了。
  
  这算一场比试?忆无心的动机,黑白郎君再清楚不过,但,若这真算一场比试,哪怕忆无心背过气去也赢不了他。于是他松开忆无心,擒住她搁在自己鼻子上的手,轻巧地将之推离:“你,还不行。”
  
  忆无心撇撇嘴,没理他,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小角落锻炼去了,却在这时,忆无心身体骤然停顿,呼吸一滞,随即是不受控制的一阵心悸。她猛然回头,出声呼唤,声音都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黑白郎君!”
  
  而此刻的黑白郎君早已闪出马车不见人影,忆无心只听到他的怒喝在车厢内回响:“不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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