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

【恨心】山有木兮(十四)

  
  混乱中,忆无心只觉眼前一阵黑矇,目不能视,下一瞬视觉便回了她自己的身子。
  
  一处弥漫着古老气息的殿堂,昏暗无光,只靠为数不多的火烛维持照明。殿堂地面和四周的墙壁绘着许多神秘的图案,忆无心认识,那是术法法诀的图像,但她叫不出来名,与灵界或魔门世家的法印图不同,这些图案散发着阴森令人恐怖的气息。
  
  忆无心感到刚刚被束缚动弹不得的感觉消失了,便起身在殿堂内四处走动。其实,彼时事态突变,忆无心着实慌了,但现已身陷困境,她反而冷静了。
  
  是了,现在就算再慌乱也没有丝毫用处,重要的是,先弄清楚这地方。
  
  殿堂四下无门无窗,忆无心并不感到意外,想要进入这种地方并不是难事,不说空间术法一抓一大把,但就她的水石变,就可以轻易地在各处穿梭。
  
  可惜,七彩云珞上交给了黑白郎君。忆无心这才忽然想起来,彼时为了助她摆脱对七彩云珞的依赖,黑白郎君将她的云珞给没收了去,不然她就可以用水石变逃出去了。
  
  黑白郎君……
  
  不知道黑白郎君现在如何了,自己被捉走了,他一定会担心吧,会不会冲动……那些灵体那么多,又难缠,他会不会陷入麻烦,会不会受伤,明明是那么强大的人,却偏偏最容易受伤了,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真让人操心啊……
  
  不觉间,忆无心竟悄无声息地泪流了满面。彼时未曾以这种形式分开过,忆无心发现她比上一次,黑白郎君外出九界游历的那次离别,要更思念他,千百倍地思念他。
  
  她不自觉地蹲下来,抱住身子。这时她才发觉,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太过依赖他,依赖到一旦离开他,就会不安,就会无措,刚刚说什么冷静了,不怕了,都是自我欺骗的假象。
  
  她想见他,发疯了似的想见他。可她不能,她不想让他看到她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不想让他对自己失望,更不想让他因自己涉险。
  
  就一下,就一下下,请允许她,脆弱一下下,胆怯一下下,不坚强一下下,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忆无心蹲在地上哭了一会,随后抹了眼泪,做了两次深呼吸,重新站了起来。她不能再这样颓唐了,在黑白郎君找到她之前,一切都要靠她自己,自己能多解决一个问题,黑白郎君就会少面临一个麻烦。
  
  是了,只要想到,一切为了黑白郎君,忆无心就觉得,她可以勇敢起来了。
  
  忆无心走上墙边仔细观察墙上的图像,微光闪动,似有灵力流动,伸手触上一片冰凉,寒至彻骨。忆无心扶着墙绕着殿堂走了一圈,惊讶地发现法印图环环相扣,彼此接连,浑然一体,仿若天成,竟无一丝突破口。凡术法阵法都有阵眼,以此破阵,但忆无心发现,这殿堂之中的术法,或者以这样的规模来说应叫做阵法,竟无阵眼所在。
  
  这不对啊,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完美无缺甚至连阵眼都没有的阵法,这和书上写的不一样啊。忆无心满心疑惑,绕着殿堂再转了一圈,依旧毫无所获。
  
  或者,这个阵法的阵眼藏在别处?忆无心这样推测下来,便原地坐下,闭上眼睛。
  
  虽然看不出阵眼,或者干脆阵眼不在这里,但身为一个术者,就算是新晋,也有办法寻找到。
  
  灵能如涓涓细流流淌而出,以忆无心为中心释放出去,覆盖上地面墙上的图像,缓缓渗透而入,将图像中的灵力流动一丝不落地反馈于忆无心。
  
  忆无心感到,法印上的灵力在接触到自己灵能的时候,就像从沉睡中苏醒一样,逐渐活跃,好像有了自我意识,并开始主动接触自己的灵能,然后,逐渐将之融合。
  
  将自己的灵能融合?
  
  忆无心瞬间睁开眼睛,迅速撤回自己的灵能。一颗冷汗自额头流下,忆无心死死地盯着那些看似已归于平静的法印图,在那里,忆无心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就好像一只兔子被一群吐着信子的毒蛇包围,随时面临着成为食物的命运,而她,就是那只兔子。
  
  要怎么办,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但灵能不能使用,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逃跑?忆无心飞速地转动大脑,死死地看着这恐怖的殿堂,想要找出离开的方法。
  
  “呵呵呵呵,小姑娘,别白费力气了。”
  
  一个相当阴柔的声音在殿堂内响起,忆无心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人,那声音就像从殿堂各个角落传来一样,找不到声源。
  
  一个男人。
  
  “你是谁?”忆无心轻轻开口,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丝恐惧。
  
  那声音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随后又用他那阴柔的声音说道:“这么勇敢,你可真是可爱,真是招人喜欢啊。”
  
  忆无心第一次这么不想被人喜欢。
  
  于是忆无心决定不再委屈自己与之讨论自己可不可爱招不招人喜欢的话题,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样?这祭坛很美丽不是吗?它是如此神圣不是吗?”
  
  祭坛?这里是用来祭祀用的?那么她所扮演的角色就是祭品了?忆无心仔细听着那人的话,又说:“你受伤了。”
  
  虽然那声音极力掩饰,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不稳定。
  
  “哦,这么善良的小姑娘,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那人忽然又笑了,“没关系,小姑娘别担心,一点小伤而已呵呵呵呵。”
  
  忆无心一阵恶寒,但她还有没有弄清楚的事情,想当初,她可是把那么难伺候的主都给搞定了。
  
  于是她又问:“那么你是这个祭坛的主人吗?”
  
  “不不不,我只是这个祭坛这一代的使用者,这么完美的杰作,哪是我能拥有的,这是祖辈留下的瑰宝啊,怎么样?它多美丽是吗?你也很喜欢是吗?”
  
  那声音中透露出不正常的狂热,忆无心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种病态让她感到害怕,“这个祭坛,到底是祭什么的?做什么用?”
  
  “做什么用?你刚刚不是已经体验过了?虽然那只是祭坛的自我反应。至于是祭什么的,当然是神啊哈哈哈哈!”
  
  那声音忽然大笑起来,随后忆无心看到祭坛中的法印图发出刺眼的强光,她还来不及伸手遮住眼睛,就感到自那法印中似乎生出了无数锁链将她牢牢锁住,动弹不得,随后就感到体内的灵能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迅速流失。那法印就像久饥未食的野兽一般,咆哮着吞食着忆无心的灵能。
  
  “不,怎么回事?放开我!”忆无心奋力挣扎,却挣不开那无形的枷锁,不仅如此,她甚至失去了对自身灵能的主导权。
  
  “不,为什么会这样?”忆无心剧烈地反抗,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求生欲自心中升起,竟硬生生减缓了灵能流失的速度,甚至有将灵能反过来夺回的趋势。
  
  “呦,厉害啊小姑娘,”那声音似乎染上了一丝差异,随即换成了不正常的兴奋,“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有意思的祭品,但就看看是你厉害还是这自古流传下来的阵法厉害,哈哈哈哈!”
  
  忆无心挣扎着,倔强地盯着祭坛中的虚空,拼命地争夺灵能的控制权。放弃,那是忆无心永远不会选择的选项。
  
  因灵能的迅速流失,忆无心只觉疲乏无力,反抗逐渐力不从心,身体也开始不住地颤抖,但眼神却始终是坚定不移,和令人侧目的勇敢。
  
  “呵呵呵呵,我就看你还能坚持多少时日,小姑娘,可别让我失望啊。”随后那声音便消失了,连同气息一起。
  
  许久之后,直到忆无心确定了那人确确实实离开了之后,才流下一颗泪,颤抖着声音,呢喃着呼唤着:“黑白郎君……”
  
  生死关头,她怎么会不怕呢?但她此刻想到的更多的是……
  
  黑白郎君,你千万别来,这里好危险,你千万别来……黑白郎君,你说得对,我还是好弱,连这个奇怪的阵法都脱不开……黑白郎君,你千万别冲动一个人就杀过来了,你要是敢来,以后我都不理你了……黑白郎君,黑白郎君,我好害怕,以后我要是见不到你了,谁来照顾你呢……黑白郎君,我还有好多话想说呢……
  
  是啊,还有好多话想说,无论如何都想说。
  
  忆无心在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黑白郎君对于自己的,特殊的,无可比拟的,独一无二的重要性。
  
  于是她拼着刺激阵法二次发动的危险,释出灵能,将灵能输送进黑白郎君送给她的,她贴身带着的泪石上,直到那泪石再容纳不下灵能,随后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为泪石设下了她所掌握的最高级的结界。做完这一切,她就因强行输出灵能,刺激了阵法再次加强,终于支持不住,陷入了昏迷。
  
  黑白郎君,你一定要找到我,我也会努力,努力地,活下来……
  
  黑白郎君……
  
  幽灵马车内一个角落,忽然之间,华光大放,随即那光芒汇集成一条明显的直线,下一瞬,幽灵马车便消失在了那直线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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